長歌當哭-----憶雷達
□ 毛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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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般的長輩,我的恩師雷達先生走了,我本應該首先寫點東西來追憶他的,但是我一直沒寫,這正如魯迅先生在《紀念劉和珍君》一文里所說的,長歌當哭是在痛定之后的事,一個人哀痛到極點,只有心緒的煩亂和蒙沌,那有心思寫所謂的文章呢?
今天是雷達老師告別儀式火化后的第一天,也是清明節,照例是一個冷清凄慘愁苦的日子,我只有坐在屋內,寫點追憶他的文字來懷念他。
世界上的事就是奇怪,雷達老師去世的時間離他的75歲生日只差著兩天,真是一件想解釋而又說不清奇怪的事,他去世的那天下午,我正在新陽鎮鳳凰山北麓的半山坡上奔忙,他的家鄉新陽鎮突然風沙撲面,遮天蔽日,連太陽都很愁慘,整個山川都淹沒在一種凄涼愁慘中,完全沒有了前幾日新陽杏花節的燦爛明媚,杏花鮮艷一片花海的景象。那天我個人也是心緒煩亂,心里覺得燥亂,在屋子坐臥不寧,出出進進,屋內的朋友說我今天咋心緒不寧,坐臥不寧。
誰能想到,悲劇的事就在這時發生了。
大約在下午3點左右,雷達老師的侄子進喜給我突然打來電話,我一接通電話他就直截了當地說他兄弟雷容(雷達老師兒子)打來電話說他爸去世了,我不敢相信他說的真的,又追問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后直接打電話去問他兒子雷容核實,雷榮只說他爸不在了,永遠不在了,上了趟廁所出來就沒事了,便掛斷了電話,我怔在哪里半天,回不過神來,但結果得到證實,雷達老師確實去世了,永遠地走了。趕緊給若冰老哥打電話,他也是全不相信,說早晨11點打電話還和雷達老師說了會話,他說他想下午去拜訪,雷達老師只說身體有點不舒服,下午要去醫院,好好的他,怎么會突然去世,這位老沉持重的老哥只是要求我仔細再核實下這消息,他說他也核實下,但是現實是殘酷的,
他真的走了。
當我在朋友圈第一時間發出這條消息時,好多人不信,發來信息質詢,結果微信、網絡上他去世的信息已是鋪天蓋地,他真走了,真的不在了。因為,雷達老師給我們大家一直的印象就是樂觀、豁達,我經常去家里。從沒看出他害著多重的病,病怏柍的樣子,總是充滿熱情,聲音洪亮地說:“曉春,你來了”,然后是大聲喊老伴沏水、倒茶......一番忙碌之后,總是問老家的事最多,他生命最后的十多年間,家鄉的事從開始大范圍的問到每一個人,甚至每一個細節,河邊的一種鳥都問的很仔細,生怕遺漏了什么 。有時問得我很茫然,看他有些失落的神情,有時候我很后悔,后悔對家鄉的掌故知道的那么少,讓一位充滿思鄉的老人竟然僅有的一點鄉愁也無法滿足。當然他也無數次的托我打聽老家的許多人和許多事,但是我總滿足他心愿的時候少,讓他失落的時候多。這是我的疏懶,如今成了永遠都無法彌補的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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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他的靈堂,他的老伴楊秀清老人說:“你帶一個吧,為他帶個孝,他一直把你當兒子一樣對待”。事實正是如此。我一定要為培養了我幾十年的父親般的長輩,他心目中的忘年交、小鄉友,要為他帶孝,送他最后一程。
在孤寂的靈堂里,在淚水朦朧中,我想起了以前,想起了和他的點點滴滴。我和雷達老師認識,我們大約有近三十年交往了,那時的我高考失意,成了一個流浪的社會待業青年,我的父親給我辦了個社會待業青年證,沉默半天才說,那個單位需要你的時候你才有事做,才能混碗飯吃,你就等吧,我就這樣18歲高中畢業進了社會,成了一個流浪等待工作的待業青年。除了上學時寫的垃圾似的一堆手稿外,我已是孑然一身。是偶然的機會我見到著名詩人牛漢先生,他說,有一個你們老鄉叫雷達的,是大評論家,你找到他他肯定給你幫忙,并給了我雷達家的地址。我在偌大的北京城找了一下午才找到了雷達老師的家,可惜他出差不在,愛人楊秀清老人在,聽說是老家來的后生青年,很熱情,那時我第一次的感覺就是北京人真熱情,對我這個陌生的青年不但沒有吆三喝四,反而又是倒茶又是遞水果。我把我的文稿留了下來,并留了地址。不久我就收到了雷達老師的第一份書信,他在信的稱呼上既沒有擺名人架子,叫我小毛,其實即使叫小毛也正常,我比他小三、四十歲呀。也沒給我在信里指指點點,而是讓我受寵若驚的是竟然信的開頭稱呼我為小鄉友。說我的來信他收到,從文稿可見我的勤奮刻苦,作品代出版的事,目前讀書市場什么熱,什么冷,一望便知,可代為我聯系云云。我在社會上當初可以說是個地位底下,一無所有的流浪青年。而他竟然如此對待我,心里的震驚和溫暖可想而知,這也是我能始終堅持文學創作的動力。
后他退休的這十多年我經常去他家,就像父子般聊天,有次他說,曉春,你看我都退休這么多年,已沒多大能力,你還這么重情誼常常來看我,我說,我是看一位父親,看一位對我關愛多年的長輩,我也反問他。我說你在作家協會創研部工作那時五十歲還不到,那時的你真是事業如日中天,在文學界赫赫有名,那時我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社會小青年,流浪者,我來北京找到你,你帶我去作協的食堂吃飯,見人就介紹,這是我家鄉的小鄉友,你從沒感覺到我跟著你丟人,吃完飯還主動給我拿兩個水果路上吃,他只是一笑說,忘記了,我說你忘記了,我可沒忘記。這就是雷達老師,在乎別人,不在乎自己的雷達。
好多次,我去看他,看他喘氣都困難,臉憋的通紅,我說,雷老師你年紀大了,不去的地方別去了,不參加的活動別參加了,不該去講課的地方別去了,你馬上有些激動地說,曉春,咋能這樣說呢,朋友所托的事咋能推掉呢,不然對不住朋友,我突然覺得很心酸,這就是你,還是永遠在乎別人不在乎自己,拿自己最后的心血生命完成著對朋友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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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對家鄉的事,他更是不余遺力,每次家鄉來人,家鄉有事,他都是毫不推辭的完成,無論學校、政府、村里還是個人。幾乎達到有求必應,2014年像孩子一樣興奮參加公祭伏羲大典,回老家那回子,他睡到車上晚上呼吸就很困難,聽到他艱難的喘氣聲,我家六歲的小女孩半夜不止一次翻起聲問我,雷爺爺咋那,我說雷爺爺喘氣有些困難,沒事,他在家鄉人面前依然談笑風生,誰能想到已經是一位重病的老人,李杜詩歌節他提前給我打電話,我正好在深圳出差,我說去不了,他說那就讓你阿姨陪我去,他去了,李杜詩歌節的頒獎是直播的,當我看到他艱難抬腿登臺的那瞬間,看到他在臺上定會神才換過氣宣布獲獎名單時,我心突然很疼,不由得流下下了眼淚。當若冰兄寫的微信說老人幾乎是被架上車的,我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這就是癡愛家鄉的老人,拼著最后的精力為家鄉做著事。后來聽他老伴楊秀清老人說,那次李杜詩歌節上車后他是全身發凉,不停抽搐,呼吸困難,他把雷老師的腳捂在懷內好長時間,她哭著說,你要堅持住,可不能把她丟到半道上,不然她可咋辦,一下車回家就吸氧。好多天才緩過來。
最后見雷達老師是去年的臘月,王家莊書記王想生來北京說家鄉鳳凰山廟會修了一個鳳凰山的山門,要雷老師題幾個字,我陪他們去,他非要請家鄉人吃飯,但那時他已經行動都很困難,家里和飯店就隔著馬路,他已經走不過去了,他還是那么倔強,要強的讓其他人先去飯店,然后讓我把他用車拉到飯店,一頓飯他幾乎沒吃什么,只是看著大家吃,回去午休都沒睡,給家鄉來的人用顫抖的筆簽名,我趕緊催大家走,看他吃力的樣子,就難受,但是他還是記掛著這個,記掛著那個,給這個簽,給那個簽,如今哪些簽名成了他的絕筆。
臘月底他給我打來電話說鳳凰山牌坊上人杰地靈的匾牌他寫好了,字照了照片發了我微信讓我務必轉給廟會修牌匾的人,如今牌匾修好了,他卻不見了。永遠看不到了,年后只收到他的一條微信就是他出版的書《觀潮大觀》里李敬澤寫給他的序文,他是把他的喜悅無聲的告訴了我,我想我回去就能見到,連回信都沒回,不料成了永訣。
他走了,我再也聽不到他很親切喊我名字的聲音了,我再也看不到他孩子般的笑容了,我再也聽不到他批評我的聲音了,我再也不用再給他帶家鄉的酸菜漿水了,我再也不帶家鄉的人讓他無休止題詞、寫序文了,我再也聽不到他沉重的喘氣聲了;一位父親般的長輩走了。一位在我新書首發北大百年講堂上仗義執言的長輩走了,一位在我作品研討會上慷慨發言為我正言的前輩走了,一位中國文學評論界的大旗倒了。新陽鎮失去了一位值得自豪驕傲的兒子,文學界失去了一盞燈塔,而我失去了一位鼓勵我批評我,使我奮進的長輩,中國西部的文學發展失去了一位良師益友。
正如若冰老兄所說,他為家鄉付出了如此多,用畢生的精力寫家鄉,愛故鄉,他只希望在渭河畔上有幾間瓦房,垂柳依依,有這么一位老人曾經人們懷念他,是后輩們學習的楷模。但由于種種原因,雷達文學館還八字沒一撇,雷達舊居還是滿院荒草萋萋。
正如他自己在文章《新陽鎮》所里說,“我的家在那里,我該向哪里去”。
草就于2018年4月5日雷達老師告別儀式第二日
作者簡介:
毛曉春,筆名雨楓,甘肅天水人,學者、作家、金石書法家,歷任中國文化管理學會文化創新專家委員會常務副秘書長、中國記協《中華新聞報•傳媒觀察》副主編、衛生部主管《健康大視野》雜志主編、中國文聯主管《神州》雜志副社長、中國金錯書研究中心主任等職。
曉春先生被譽為中國雜文界殺出的一匹黑馬,他出版的《傷逝集》、《生命風景線》、《智者無為》、《文學老頭和文學青年》、《休克的文學》等五本雜文散文隨筆專著奠定了其在雜文界堅實的地位。菲律賓《商報》等將其作為中外三十位散文詩名家之一向海外華僑推薦。
曉春的金石書法作品,既有文化底蘊,又有著自己的藝術特色,尤其他的篆書、隸書作品,被權威專家評為“上追殷商甲骨之遺風,下逮金石秦篆之余韻”。曉春先生被譽為中國金石大篆的第一人,他用金石大篆書寫的百米《孫子兵法》、百米《論語》、《曉春書法感悟集》等奠定了其在金石篆書領域的地位。
他的金石大篆作品被全國人大辦公廳、外交部、現代文學館、魯迅文學院、北京師范大學、臨沂博物館、毛主席紀念堂、陳毅紀念館、外國大使館等機構和國家有關領導人、駐外大使等收藏。
2015年在現代文學館召開其金錯書專題研討會,引起巨大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