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隴上鐵漢”安維峻誕辰157周年系列文章之四
錚錚鐵骨安維峻
王文杰
清朝晚期,甘肅出了一位剛正不阿,不畏權貴的愛國志士。他面對慈禧太后、李鴻章等主和派投降賣國的行徑,憤然而起,直言抗爭。上疏彈劾權傾一時的一品大員李鴻章,訓斥一手遮天的最高掌權者慈禧太后,斥責壞事做盡的宦官大太監李蓮英。真是膽識過人,聲震朝野。他就是被譽為“隴上鐵漢”的安維峻。
安維峻,字小陸,號曉峰,甘肅秦安縣人。生于清咸豐四年(1854年),光緒六年(1880年)中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光緒九年(1883年)廷考授職編修。光緒十九年(1893年)調任都察院福建道監察御史(六品京官)。他在任諫官的14個月中,體察民情,抨擊時弊,接連給清政府上疏六十余道,指名道姓參劾的大小官員達百余人次。其中親王2人,軍機大臣5人,總督4人。這些王公大臣、封疆大吏,個個都有來頭,若有一言一行不慎,就有殺身毀家之禍,而安維峻以國家利益為重,把個人安危置之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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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維峻任職御史之際,正值甲午中日戰爭前夕。面對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清王朝內部發生了嚴重分歧。光緒帝主戰,慈禧太后乞和,斗爭非常激烈。當時,掌握軍政、外交大權的直隸總督李鴻章,是慈禧太后的主要支持者,是乞和派的代表人物。李鴻章身為國家重臣,姑息養奸,對日寇一意消極退讓。光緒二十年(1894年)正值慈禧太后六十大壽,為了大擺排場慶祝壽辰,慈禧不愿作戰,盼望從速和解了結,這使李鴻章有恃無恐地對日妥協。1894年6月9日,日軍先遣隊在朝鮮仁川登陸,分據漢城要地,人數遠在清軍之上。李鴻章面對優勢日軍,既不敢抵抗,又不敢增援,進退失據,已落入了日本預設的戰爭陷阱。中日戰爭已如箭在弦上,而李鴻章卻一心盼望外國調停,并不積極備戰。9月17日,海軍提督丁汝昌率領北洋艦隊在黃海迎擊日本艦隊。但是北洋艦隊能投入戰斗的只有10艘軍艦,而且艦艇舊,速度慢。更主要的是作戰準備不足:一是海軍軍費被慈禧挪用擴建頤和園為她祝壽,缺錢買彈藥。二是官吏腐敗和外商搗鬼,有的炮彈和大炮不對口徑,有些彈藥不能使用。盡管如此,北洋艦隊的愛國將士懷著對日本侵略者的滿腔仇恨,為了國家的尊嚴,決心與侵略者同歸于盡。經過激戰,將士們壯烈犧牲在洶涌的黃海波濤中。
“黃海之戰”是甲午戰爭中最悲壯的一幕。可李鴻章為了保存自己的實力,令艦隊躲藏在威海衛軍港避戰,拱手讓出了制海權。這樣,日軍就控制了黃海,攻下大連、旅順后,向威海衛襲擊北洋艦隊。艦隊困守港內,毫無抵抗能力。結果,經營了十幾年的北洋艦隊全軍覆滅,丁汝昌、劉步蟾自殺殉國。中國海軍失利,京師震驚,軍心動蕩。安維峻面對民族危亡,置個人安危與不顧,堅定不移地支持光緒皇帝為首的主戰派。他利用御史諫官的合法身份,泣淚陳詞,直言上諫,與乞和派展開了你死我活的斗爭。
早在戰爭尚未爆發之前,安維峻對日本的侵略陰謀就有所洞察。他在上疏《請明詔討倭片》中指出,日本駐軍朝鮮“亦藉以覘中國強弱耳”。“此國家肘腋之患也!薄耙猿加抟,自強之策,莫如決戰”。1894年7月25日日軍不宣而戰,在朝鮮的牙山偷襲中國軍艦,揭開了甲午中日戰爭的序幕。面對日寇的入侵,安維峻寢食難安,他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戰爭的進程中。他在《諫垣存稿》自序中說:“軍興以來,除言兵外,他事不復及……當軍情吃緊時,每繕褶輒痛哭不能已己。又嘗連數晝夜不寐,亦不自覺苦。及朝議主和,既力爭之!11月,日軍攻占旅順、大連,奉天告急,朝野惶恐,乞和派求降之心更加迫切。說什么“非停戰求降,就不能保陪都,護山陵”。李鴻章在他的長篇上疏中說:“日本乘接連獲勝之機,要求割讓領土,若不暫且應之,則不能打開僵局,F在割地求和,是今屈而求將來之伸”。面對乞和派的喧囂,安維峻義憤填膺,連續上疏《請飭查戰事虛實疏》、《論進兵機宜片》等。他在《請統籌全局疏》中指出:“臣惟平壤之敗,非倭之強而我弱,乃將帥不用命之故!薄坝萌说卯,則無不可辦之事,無不可剿之寇!辈⒅苯淤|問朝廷:“李鴻章督辦軍務,師久無功,辜恩負國,眾怨沸騰,僉謂其尸居余氣,勢難振作。朝廷何惜此無用之人,令其久肩重任耶?”當李鴻章賣國求和活動加緊進行時,安維峻拍案而起,專上《力阻和議疏》,一針見血的指出:“今天下環海之國,以數十計。俄、德、英、法、美諸大國,皆有鯨吞虎視之志。特以連雞之勢,莫敢先動,故中國得以暫安,而其意固未嘗須臾忘也。倭夷之在外洋,國小而俗貪,……況于挾強大之勢,以因利乘便,其孰能御之?”“獨不思臥塌之側,酣睡著不止一倭夷。一倭得志,眾倭效尤。今歲然,來歲又復然。罷兵議和而我之兵可罷,敵之兵不可罷也!薄敖褚粩〖春,是我救成于敵,非敵求和于我也。至此以后將賠兵費、割重地視為救急之良圖,無復自強之一日矣!”《力阻議和疏》可謂字字鏗鏘,擲地有聲,字里行間無不洋溢著他滿腔的報國之情。但上呈之后,卻石沉大海,無人問津。
面對旅大失陷,遼寧不守,京師告急的敗勢,慈禧、李鴻章屈膝求和已勢難中止。安維峻“聞之感憤填膺,痛不可忍……乃麾差役散去,隨取案頭片紙草奏,迨繕真,夜已二鼓矣,即呼正陽門入,趨上之。意以命拼一疏,倘可回天聽命,雖死無恨!。連夜給光緒皇帝呈上了《請誅李鴻章疏》。翰林院35人聯名上奏,彈劾李鴻章戰敗誤國 。烏里雅蘇臺參贊大臣志銳等38人也共奏,要求罷斥李鴻章等人。但像安維峻直接請殺李鴻章以謝天下,公開斥責慈禧和大太監李蓮英者,舉天下并無二人。
《請誅李鴻章疏》開宗明義提出將李鴻章“明正典刑,以尊主權而平眾怒”。斥責李鴻章“平日挾外洋以自重。當倭賊犯順,自恐寄頓倭國之私財付之東流,其不欲戰,固系隱情”。“于是倒行逆施,接濟倭賊米煤軍火,日夜望倭賊之來,以實其言;而于我軍前敵糧餉火器,則故意勒掯之。有言戰者,動遭呵斥。聞敗則喜,聞勝則怒”。揭露李鴻章“此舉非議和也,直納款耳。不但誤國,而言賣國。中外臣民,無不切齒痛恨,欲食李鴻章之肉!”提出:“明正李鴻章跋扈之罪,布告天下。如是而將士有不奮興,倭賊有不破滅,即請斬臣,以正妄言之罪!彼噙直指慈禧太后和李蓮英,疏曰:“而又謂和議出自皇太后旨意,太監李蓮英實左右之。”并質問慈禧說:“皇太后既歸政皇上矣,若猶遇事牽制,將何以上對祖宗,下對天下臣民?至李蓮英是何人斯,敢干預政事乎?如果屬實,律以祖宗法制,李蓮英豈復可容!”對掌管軍機大權的李鴻章,安維峻真是切齒痛恨,勢不兩立。自朝鮮戰事后,40余疏中,幾乎篇篇離不開彈劾李鴻章,充分體現了安維峻疾惡如仇,一身正氣,為國為民不怕坐牢殺頭的高尚品德。
安維峻披肝瀝膽,冒死直諫!墩堈D李鴻章疏》一上,震驚中外。凡聞者,有的驚得直伸舌頭;有的豎指佩服其勇氣和膽略。時人王權在《諫垣存稿》序中言:“疏出,讀者皆為縮頸”。光緒皇帝看奏折后大驚,唯恐太后借此大興牢獄,于是曲意回護。當日就果斷擬旨:“近因時事多艱,凡遇言官論奏,無不虛衷容納,即或措詞失當,亦不加以譴責。其有軍國緊要,必仰承皇太后懿訓遵行,此皆朕恪恭求治之誠心,天下臣民早應共諒。乃本日御史安維峻呈遞封奏,托諸傳聞,竟有‘皇太后遇事牽制,何以對祖宗天下’之語,肆口妄言,毫無忌憚!若不嚴加懲辦,恐開離間之階端。安維峻著即革職,發往軍臺效力贖罪,以示儆戒。欽此!惫饩w皇帝又怕太后加責袒護罪,即刻召集大臣們商議,把此事奏請皇太后定案。慈禧聞奏后,勃然大怒,令將安維峻叫刑部嚴加懲處。幸有恭親王奕䜣在旁跪奏:“本朝開國三百年,從未殺諫臣,乞太后諒之!庇纸浿T大臣奏勸,太后怒意“始為稍解”,最后決定按皇上的意見辦。這才免除了安維峻的殺身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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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維峻以愛國獲罪,轟動京城。在他被謫發離京時,在京好友特地選擇了楊繼盛故宅松筠庵為他餞行。好友文仲恭為《柳橋送別圖》題《滿江紅》詞相贈,一友贈 “不學金人,斯為鐵漢;暫流西域,終討北洋”聯語相送。作詩、作序者接踵而來!霸L問者萃于門,餞送者塞于道,或贈以言,或資以贐,車馬飲食,眾皆為供應!奔此夭幌嘧R的人,以求見一面為榮。一時氣誼,洵足千古!參贊大臣志銳特手刻“隴上鐵漢”印章相贈。京師大俠王子斌(別號大刀王五)親為護送,并饋贈車馬行之。甘肅赴京應考的李叔堅、侯乙青等舉人,親自護送安維峻到張家口。李叔堅在安維峻戍臺前曾贈詩四首,其一首云:
己拼一死答君親 , 補牘重看淚轉新。
訓政由來遵圣母 ,狂言何意有孤臣。
風霜曲賜全生路,冰雪仍留百煉身。
回首長安應不隔,蓬萊佳氣靄鉤陳。
對李叔堅等友人的護送和贈詩,安維峻非常感慨地說:“既又送余出塞,冰天雪地,艱苦共嘗,高義云天,千古罕有!卑簿S峻到達張家口,當地官員自都統以下禮敬有加,視如上賓,并聘主講掄才書院。
安維峻在五年的戍臺生活中,他赤誠報國之心絲毫未減。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李鴻章簽訂《中俄條約》后,正在軍臺效力的安維峻聽到后痛恨萬分,夢中發出“此疏縱死必上”的呼聲。他憂國憂民,常以詩言志,抒發情懷。常以彈劾明朝宰相嚴嵩而被下獄殺害的兵部員外郎楊繼盛為楷模,并步楊繼盛臨刑詩“浩氣還太虛,丹心照千古。生平未報恩,留作忠魂補”之韻律和詩二首,詩云:
一
國賊討未成 , 遺恨終長古。
他生猶諫官 ,袞闕吾其補。
二
臣罪本當誅 , 曠典空前古。
平生未報恩 , 付與兒曹補。
《清史稿·安維峻傳》載:“維峻以言獲罪,直聲振中外,人多榮之!睍r人贊揚他:“可見公道在人心,曉峰于此不朽矣!濒斞赶壬凇吨袊耸У糇孕判牧藛帷芬晃闹姓f:“我們從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干的人,拼命硬干的人,為民請命的人,舍身求法的人……這就是中國的脊梁”。安維峻正是這種拼命硬干的人。他的每一疏奏折,都是血和淚的結晶,篇篇都充滿著對貪官污吏和主和投降派的深惡痛絕,字字句句都洋溢著憂國憂民之情。安維峻不阿權貴,錚錚鐵骨的高尚品德,光彩照人,輝映史冊。他大義凜然,反帝愛國的精神,名流千古,義薄云天。
安維峻不僅是名垂千秋的愛國英雄,而且還是著述甚豐、詩文并舉,擅長書法,熱愛教育事業的一位學者。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安維峻釋歸故里,先后在鞏昌府南安書院、家鄉私塾講學。三十三年(1907年)禮部奏授職學館顧問。三十四年(1908年)在蘭州總纂《甘肅新通志》100卷,81冊。同年赴京都禮部任內閣侍讀 。后任京師大學堂(北京大學前身)總教習。宣統三年(1911年)九月辭職歸里,在家從事農耕和著述。著有《諫垣存稿》4卷、《望云山房詩集》4卷、《望云山房文集》3卷、《四書講義》4卷。他的書法“鵝頭挑”楷書,書藝獨特,譽滿隴原,堪稱書法之佳品。
安維峻于民國14年(1925年)10月15日病逝于神明川故里,享年72歲。
(作者系秦安縣地方志學會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