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谷洋芋“鎮(zhèn)國寺”香
□ 馮軍權(quán)
作為一個常年在外的甘谷人,看到家鄉(xiāng)天水因為麻辣燙火爆出圈,總有一種說不出的自豪感。麻辣燙之所以好吃,其靈魂汁子中不可或缺的便是甘谷辣椒。甘谷自古盛產(chǎn)辣椒,并享有“辣椒之鄉(xiāng)”之美譽。但其實,在甘谷家家戶戶除了種植辣椒之外,漫山遍野都有洋芋的影子,生活在家鄉(xiāng)那片土地上的人們,骨子里對洋芋的偏愛程度絕不亞于辣椒。
可以說,甘谷人都是吃著洋芋,就著辣椒長大的。洋芋是甘谷人菜肴中的主食,和洋芋相關(guān)的美食有炒洋芋絲、洋芋焪焪、洋芋粉條、洋芋攪團、洋芋丸子……最簡單的烹飪方式,就算煮洋芋、烤洋芋了。做工最為精美的油炸洋芋片,則是讓人百吃不厭。
甘谷洋芋,無論是煎烤炸,還是蒸煮炒,都是絕對的主角。你若要在甘谷當一名好廚師,考核的標準就是切洋芋絲,再就著洋芋做幾道菜,基本就能看出廚師的水平高低來。
洋芋是百家菜,也是一道既養(yǎng)心又養(yǎng)胃的菜,在外奔波了很多年,直至現(xiàn)在,養(yǎng)成的習慣就是每天無論吃任何飯菜,少不了的就是吃一頓或以洋芋為主食或以洋芋為配菜的飯菜,只有胃里有洋芋了心里才覺得踏實。在眾多的關(guān)于洋芋的美食中,我最想吃的還是母親用柴火燒的大鍋煮洋芋。小時候,每當在村子里瘋玩的我們看到自家煙囪里裊裊升起的炊煙,就知道母親的煮洋芋熟了,于是便撒開腳丫子趕緊往家跑,因為弟兄姊妹多,生怕自己落到后面,吃不到煮開花的洋芋。
煮洋芋是個不太難的活。把洋芋洗凈后,放入鍋里,在鍋上面再倒扣一個同樣大的鍋,鍋和鍋的縫隙之間用籠布封上,防止漏氣,然后用大火燒到冒熱氣,再轉(zhuǎn)為小火熬。母親煮洋芋用的都是土辦法,當火燒到一定程度后,便把耳朵貼在鍋邊聽鍋里的水是否吸收完,等水分差不多了,再燜一會兒,就可以出鍋了。上面的鍋揭開的瞬間,一座蓮花般的洋芋大山就會映入眼簾,香味撲鼻而來。
早已圍在鍋邊的孩子們,急不可待地伸出小手亂抓。若能抓一個在手上,像是抓著火球般燙得左右手連續(xù)互換,還得不斷用小嘴吹氣。待到洋芋冷卻后,輕輕剝掉外皮,夾一筷子早已拌好的油潑辣椒酸菜,再就著腌韭菜,便狼吞虎咽起來,直至咥得飽嗝連天。
我們小時候,只有洋芋才可以實實在在讓人吃飽,吃完后還可以帶幾個去學校。有時小伙伴玩得瘋,互相追打,褲兜里的洋芋不知不覺中會被壓成薄餅。即使那樣,也無所謂,手伸進去一點點抓出來,照樣吃,絕舍不得扔掉。
在最困難的日子里,是母親一鍋又一鍋的煮洋芋養(yǎng)活了我們。直至今日,每當回老家,返程的后備箱里,啥都可以不拿,老家的洋芋或多或少得帶點回去,不是西安的洋芋買不起,總覺得老家甘谷的洋芋更有性價比。所以我們一直愛惜洋芋,也感恩洋芋。
記憶中童年時代的冬季是很漫長的,大雪封山,農(nóng)民進不了地,也下不了山,所有的吃喝只能啟用庫存。家家戶戶都有或大或小土窖,土窖是山里人的百寶箱,里邊儲藏能放得住的紅白蘿卜、蔥蒜辣子等家常菜,當然核心還是洋芋,多則上萬斤,少則三五千斤,有了這些存糧,父母心里就不慌了。
農(nóng)閑時節(jié)的莊稼人,一天就吃兩頓飯。漫長的冬夜里,誰家的土炕燒得“熱”,土炕里的洋芋“烤”得好,來這家串門的人自然就多。大家圍坐在一起,女人們編草辮,男人們抽旱煙、侃大山。小孩子最惦記的還是東家炕洞里埋著的洋芋。東家晚上燒炕時,早早把洋芋和曬干的驢糞放在炕洞里,等到凌晨時分,東家男人便自覺下炕掏洋芋去了。不一會兒,一盆外殼烤得黃黃的烤洋芋端上炕桌,滿屋子都是焦煳的香味兒,拿出一個,在手上砰砰拍幾下,再輕輕地剝開,然后咬上一口,一股散發(fā)著香味的熱氣立即撲面而來。頃刻間,一盆子烤洋芋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大家拍拍手,美美地咽下最后一口唾沫,再伸出舌頭舔舔嘴角,紛紛夸東家男人的洋芋燒得好。
這是多么淳樸善良的莊稼人!那時,我們的日子都過得艱難,但只要說家里來了人,都是上等客,主人都會傾其所有,拿出能拿得出手的食材招待。
無論是煮洋芋,還是烤洋芋,莊稼人煮的是熱氣騰騰的煙火氣,烤的是紅紅火火的好日子。
離開家鄉(xiāng)已經(jīng)有二十多年了,最近我的家鄉(xiāng)天水火了,這讓我全身的血液不由得沸騰起來。我這長期在外的人,只要一聽到關(guān)于老家的人和事,思緒便一下子就飛回到了家鄉(xiāng),這也讓我再次想起那百吃不厭的甘谷洋芋。
馬鈴花開響叮當,飛蓬萬里源水長。
萍漂中土名洋芋,身寄他鄉(xiāng)念故鄉(xiāng)。
吾與馬鈴?fù)曧,詩和情辭共短長。
誠知鄉(xiāng)思物俱有,客子同愁酒一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