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號北流泉
摘自《天籟水影》王若冰
圖為北流泉
“山頭南郭寺，水號北流泉。”這是唐乾元二年(公元759年)杜甫客居天水(時稱秦州)時留下的詩句。
北流泉，是天水市城南慧音山上千古名剎南郭寺內(nèi)的一處名泉。如今的南郭寺，只有“北流井”，已不見北流泉了。那么杜甫當(dāng)年所見到的，到底是“井”，還是“泉”?
現(xiàn)在的“北流井”不僅正是當(dāng)年的北流泉，而且此泉之水，曾經(jīng)倒真是北向流出的。據(jù)趙昌榮、萬希瑜所撰《探察北流泉記》表述，當(dāng)年修繕北流泉時掘井6米，曾發(fā)現(xiàn)北流泉泉池原貌，且在青磚壘砌的泉池之北，發(fā)掘出過瓦筒狀的排水管道。時越千年，現(xiàn)住北流泉勝景處，地勢依然北傾。想一想，1200多年前，古木環(huán)侍下的南郭寺雄踞高山之巔，一眼水面可達30多平米的清泉潺潺北流，朝山腳下一片屋舍參差的秦州古城奔涌而去，那該是何種詩情濃郁、畫意逼人的人間圣景!
從盛唐到現(xiàn)在只不過1200多年，一眼水波瀲滟的清泉競萎縮成一口掘地數(shù)米的深井，世事滄桑，令人感懷。其實，天水之名的來由既然與水有關(guān)，那么這片土地上名泉四溢，清流溢芳，也就成了入情入理的事情了。隔藉河，與南郭寺遙遙相望的天靖山麓，有一座古道觀，叫玉泉觀。一聽這名字，就知道這座以“玉泉仙洞”名冠古秦州八景之一的道觀，必然是先有泉后有觀的了。據(jù)地方志書介紹，元代真人邱處機門徒梁志通云游西行，被這里的林泉美景吸引，便筑庵玉泉之畔，悟道修仙。玉泉觀景幽生風(fēng)，且有玉泉四季溢香，淙淙入耳，梁真人最終修煉成“煙霞無為大師”，也是道之所至的必然結(jié)果。修行期間，梁真人忽染眼疾，以玉泉之水洗濯雙目之后，竟水洗病除，這又被稱為“明目泉”的玉泉便自元代以來一直是天水最神奇的一道景觀。
圖為玉泉觀八卦井
從地質(zhì)結(jié)構(gòu)來看，天水地處西北黃土高原向西秦嶺山地過度的交匯地帶，溝壑與山地縱橫交錯，地下水奔涌如泉的機會，似乎也就多了一些。天水城內(nèi)名泉，除北流泉和玉泉外，尚有因漢武帝元鼎三年(公元前114年) “白龍出是湖，風(fēng)雨隨之”(《水經(jīng)注》)始設(shè)天水郡的瀛池和官泉。至于現(xiàn)天水市所轄縣區(qū)，以泉為名的地方還有武山的龍泉、秦安的街泉、清水的小泉、北道的甘泉、馬跑泉，武山、清水和北道街子還發(fā)現(xiàn)了溫泉。
對于古城天水來說，這一眼眼噴珠撒玉的千古名泉，就是早在公元前七世紀(jì)的秦武公時代便設(shè)有邦冀二縣的秦州古地的另一種歷史。特別是在水源日見枯竭的西北內(nèi)陸，這涌流千秋的清流泉水，是最容易讓人放縱撫古思今的幻想遐思的了。
通往麥積山石窟的甘泉鎮(zhèn)，是唐代就建寺設(shè)院的一座古鎮(zhèn)。當(dāng)年杜甫來天水，就是投奔與甘泉相鄰的街子鄉(xiāng)子美村他侄子杜佐來的。后來，杜甫又在距甘泉僅三兩里路程的西枝村贊公家小住了一段。窮極無聊的杜甫于心緒煩亂之際，也避不了要尋山訪水，聊度時日的，而甘泉寺內(nèi)自佛殿中奔涌而出的春曉泉，竟使顛沛流離的詩人一時間忘情其間，寫出了長達24行的五言古風(fēng)《太平寺泉眼》。杜甫在詩中這樣寫道：
“出泉枯柳根，汲引歲月古。石間見海眼，天畔縈水府。廣深丈尺間，宴息敢輕海。青白二水蛇，幽姿可時睹。如絲氣感上，爛熳為云雨。山頭到山下，鑿井不盡土。取供十方僧，香美勝牛乳。”
可見，當(dāng)時的甘泉之水不知比現(xiàn)在的礦泉水或純凈水，要甘冽多少倍呢!
在中國，有些物事時間過于古遠了，如果沒有確切的文字記載，人們自然會附麗演繹出諸多傳說來提升它的價值的。
北道滲金寺外的馬跑泉，在當(dāng)?shù)氐膫髡f中就與唐代開國元勛尉遲敬德有直接關(guān)系。據(jù)說敬德率兵西征，正值六月酷暑，軍中無水，人渴馬乏。尉遲敬德坐騎行至滲金寺前，突然揚鬃奮蹄，于平地上刨出一眼清泉來。
這樣的民間故事，在人神崇拜并行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并不鮮見。但馬跑泉泉水歷千年而不涸，卻是事實。宋代詩人游師雄以馬跑泉水煮茶品飲之后，竟批評陸羽《茶經(jīng)》沒有提到馬跑泉水，是作者“沒有長眼睛”：“清洌一脈古祠邊，昨日新烹小鳳團。卻恨競陵無品目，煩君精鑒為賞看。”
也許游師雄的詩不足為憑，然而在我印象中，1975年北方大旱，天水境內(nèi)許多地方掘井見泥不見水，而到了馬跑泉，看著那一泉之內(nèi)清澈的泉水不分晝夜地嘩嘩四溢，白白浪費，還真讓當(dāng)時尚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我很心疼了幾日。
水與人的關(guān)系，除了相互滋潤外，是不是還有相互照映呢?天水諸多名泉，如果沒有那些與泉水有過瓜葛的人和事，沒有附麗于泉水之上的那些歷史情感，還會不會如此神奇誘人呢?
我想，大抵是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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