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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發掘現場
無論是考古發掘,還是描述議論,于后世,秦王朝是個永恒的話題。
也就在2005年,一支由陜甘等地聯合組成的考古隊在清水、張家川等地展開了早期秦文化的調查。4年后,考古調查的重點轉移到清水縣境內,從一個古城遺址開始,再一次去觸摸那個遠去了的偉大帝國的脈搏……
李崖遺址
進入冬季,于2009年間開始的清水李崖古城遺址的野外考古工作暫停了下來。
清水縣位于甘肅東南、天水西北,歷史上是通關中過隴山的必經要道。
從清水縣城出發向西北步行1公里左右就到了李崖古城遺址的古城塬遺址。面積14萬平方米的古城塬遺址地勢平坦,視野開闊,遺址地表遺存的大量陶片和古城墻夯土層似乎都在悄無聲息地訴說著這里的歷史。2010年,這里被確定為魏晉時期清水縣城遺址。
古城塬發現之后,秦文化考古隊的目標鎖定在了李崖古城遺址。
李崖是清水主要的周代遺址之一。拉網式調查是從40多公里的牛頭河上游秦亭鎮開始至紅堡段,重點對地表遺存的陶片、斷崖處暴露出的大量灰坑、紅燒土及被盜墓葬等進行資料搜集、整理。歷時兩個月的調查發現,秦亭這一帶地勢狹窄,溪流兩岸并沒有發育較好的臺地,只發現較少早期的陶片和文化堆積,設立秦邑的可能性不大。但李崖古城遺址所在地氣候濕潤,水草豐茂,作為當時的牧馬區也是理想場所,應為牧馬區,或也可能是秦時在交通要道上設置的驛站。這一切促使李崖古城遺址成了考古專家們重點調查的對象。
秦文化聯合考古隊在李崖古城遺址從事為期共6個月的考古工作,截至目前已發掘遺址面積數千平方米,解剖城址20余米,清理墓葬近30座,出土陶鬲、陶罐等150余件,灰坑120個,各類標本1萬多件。
李崖古城遺址考古的最新發現公布于其野外考古工作暫停之時,由清水縣文物局對外發布的消息稱:據考古隊領隊、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原副院長趙化成教授講,確定李崖古城遺址就是秦非子封邑所在地。
贏秦非子
秦非子封邑是在周朝的第八代天子周孝王時期。
關于封邑,《史記·秦本紀》中有這樣的記述:邑之秦,使復續贏氏祀,號曰秦贏。
“秦是地名,贏是姓。秦贏說明贏族人從此以后有了新的族名。”中國古代史研究所所長、蘭州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碩士生導師雷紫翰副教授說,至于非子受封的“秦”邑在何方,司馬遷的史文中沒有明言。學界對此也各有說法。“僅就秦非子而言,他可算得上是贏族人中的一個代表人物,封邑也是他對贏族人的一個貢獻,更重要的是封邑也意味著贏族人向當時的中原文明跨了一大步。邑,在古代就是城堡,代表的是地方政權。祀代表著準許贏族人重新開始祭祀他們的贏姓祖先。封邑讓作為周王朝附庸的游牧部族贏族人開始轉向農耕民族。從這一點上來看,秦非子是個轉折點。”
西北師范大學文史學院副院長韓高年教授同樣認為,秦非子封邑使贏秦族開始定居生活,而這一轉變導致原有的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的氏族社會迅速解體,贏秦人進入了階級社會。“冷兵器時代,馬匹在飽受獫狁侵擾的周王室來說是重要的軍事保障。所以,為了解決西部邊陲獫狁之患,周天子不得不‘求助’于贏秦人,周與贏秦族的關系越來越密切,時當周王室是天下共主,周天子統領著大大小小數百個諸侯國,其物質文明已經達到很高的水平,以禮樂教化為宗旨的精神文化也由中心向四夷擴散,形成了三晉、南楚、伊洛及西周都城鎬京周邊等幾個相對繁榮的大的文化區域。在先進的周文化的影響下,贏秦族進入到一個迅速發展的階段。”
秦非子是靠著他們贏族人最擅長的養馬技能獲得了封邑。現在看來,那時候,秦非子他們這群偏處西垂的牧馬人還不能預知,正是憑借這一身精湛的養馬、馭馬功夫,他們的后人才會在中央王朝嶄露頭角,逐漸走上政治大舞臺,也因為有一身祖傳的馬上涉獵功夫,強大的秦軍才會令中原人膽寒,橫掃六國如卷席……
養馬能手秦非子是庶子出生。
祝中熹先生在他的《早期秦史》中記述,非子的父親是大駱,和父族一起生活在犬丘,也就是西垂地區,大概是庶子地位的影響,他似乎對政治、權位不敢興趣,而喜歡畜牧業,就像《史記·秦本紀》中描述的“居犬丘,好馬及畜,善養息之”。
在贏族這個擅長養馬的部族中,若說到育馬專家,真有不少,造父就是一個,他可是秦非子的先祖輩。“后世將造父視為獸醫業的始祖。”雷紫翰說。
據說造父深得祖闖養馬術之精髓,養馬、騎射、駕車的技能都極為精湛。尤其以擅御而聲名遠播。造父所處的時代是周穆王時期,當周穆王聽說贏族人中出了造父這么一個人物,欽點他為自己的御夫。成為周穆王的御夫后,造父把自己培育的四匹駿馬獻給周天子,天子大喜,隨即讓造父用八匹駿馬套上御輦,隨他西巡。
“傳說,在這次遠途西巡中,周穆王走到了昆侖山,大約在現在的敦煌、酒泉一帶,見到了西王母,雙方相見甚歡,周穆王更是樂而忘返。就在這個時候,從周朝內傳來徐偃王叛亂的消息。周穆王急于回國平亂。于是,造夫駕著穆王的御輦長驅歸周,一日數百里,一路狂奔到鎬京,也就是現在的西安附近。周穆王及時平定了叛亂后就嘉獎了造父,特將趙城封賞給了他,贏族人造父一族從此改姓趙氏。據《史記·趙世家》記載,這個封在趙城,改姓了趙氏的造父一族,就是后來春秋戰國時代趙國人的先祖。”多年前,奔著尋找秦帝國這個專制主義中央集權政體的源頭,甘肅文化出版社總編管衛中先生沿西漢水踏訪兩千多年前那個帝國的足跡,這是記錄在他的文集《大山河》中那篇洋洋數萬字的關于秦王朝發家史文章中的故事。
史料記載,周孝王專門給秦非子劃了一片地方用來養馬。
長久以來,和學界一樣,關于秦非子牧馬之地,麥積區、張家川縣、清水縣、禮縣都有許多傳說和說法。祝中熹先生的《早期秦史》認為,秦非子為周王室畜馬的地方是“汧渭之會”,也就是現在的陜西寶雞市附近或其以西的地區。
幾千年之后,我們能確定的似乎就是非子牧馬之地是一塊水草肥美的地方,在那片廣闊的地域之上,聰明的育馬人秦非子不負厚望,在他的精心培育之下,幾年下來,成千上萬匹不同顏色的駿馬從那一片土地上成長起來了,但見夕陽下揚鬣飛奔,萬馬齊喑,轟隆隆的馬蹄聲,似天邊滾雷,震得大地顫抖……
秦人氣質
即使在秦非子封邑的多少年之后,贏秦族一直都還只是周王朝在隴山以西的一個小小的附庸,甚至在秦莊公(莊公乃后來的封號)時候,也只是一個“西垂大夫”,距離封侯立國還很遠。
贏秦族政治命運的改變在周王室的土崩瓦解之際。
“西周歷史上最后一個天子周幽王,這個亡國之君好色成性,烽火戲諸侯的把戲就是他為了博取褒國美女褒姒的一笑而上演的。后來,這個昏君居然為了討褒姒的歡心,廢了王后申氏,還將王后所生的太子姬宜臼貶為庶人并發配到申王后的娘家,還下令讓岳父申侯殺掉姬宜臼。在申侯拒絕弒殺外孫姬宜臼之后,昏君周幽王居然決定發兵收拾這個不聽話的申侯。忍無可忍的申侯聯合犬戎部落向周王朝的首都鎬京發起了攻擊。”管衛中說,當這一次周幽王點燃烽火向東方諸侯求救時,被戲弄了多次的諸侯們誰也沒有來救援,沒用多久,鎬京就被攻陷了,周幽王在稀里糊涂中被砍了頭,褒姒也被犬戎人擄去下落不明。這個紅顏女子,到底沒能逃脫悲戚的命運。
和東方諸侯不同,在鎬京遭到圍攻、周幽王點燃烽火之際,有一支部隊從隴上的西垂晝夜馳援。這就是“西垂大夫”秦莊公的兒子秦任好(襄公)率領的贏秦人。
“等到贏秦人趕到鎬京時,周幽王已死,姬宜臼即位。不過此時,無論是申侯還是姬宜臼,都無法控制卷進這場戰事的犬戎人,任由他們在京城燒殺擄掠,剛剛即位的姬宜臼匆匆決定遷都洛邑。從鎬京到洛邑的一路上,秦襄公的這支贏族部隊成了保護姬宜臼的唯一部隊。”
管衛中說,姬宜臼在這一次事變中,認識到了贏秦族的忠勇,正式封秦襄公為秦侯。“可以說至此,秦國第一次進入了諸侯之列,成了與西周初年周武王姬發分封的齊、晉、燕、楚等老牌封國平起平坐的諸侯國。”
贏秦人秦任好抓住了這個讓他們登上政治大舞臺的機會。
獲得了封侯的同時,當時地盤以都邑西垂為中心方圓不過幾百里的隴上秦地的秦國又得到了周平王的詔書:“戎無道,侵奪我岐、豐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道。”此詔書意味著岐山等那一大片地域,如果秦人有能力打敗戎人攻占,就成秦人的了。
贏秦族和戎人之間的戰爭從未停止過,且不論贏族先祖為何、何時西遷,但自他們落腳西垂之后的歲月,就是在和戎人的戰事中度過的。《史記·秦本紀》記載了贏族人西垂城被戎人攻陷的事情——“西戎反王室,滅犬丘(即西垂)、大駱之族。”
“史文中這十二個文字背后,是一場眾寡懸殊、決定贏族生死存亡的慘烈的戰事,贏族人無論老少婦孺統統拿起刀槍弓箭上了城墻。血流成河中,最終淪陷的西垂城不知道究竟堅持了多久……”管衛中說在這一次戰事中,秦非子的父親大駱戰死在戰場上。在贏族人中像這樣戰死戰場的還有秦襄公。在獲得東周王室的秦侯之封后,這位贏族人的杰出代表就率領族人英勇奮戰,掃蕩諸戎,一路打到了岐山,使秦國的領地大大擴展。只可惜,剛剛不惑的秦襄公卻突然殞命沙場。
“在贏族人的血脈中,仿佛有一股異樣的精氣神,這股精氣神在贏族人間世代相傳,等到秦襄公的孫子秦武公時,秦國的邊界不但到達了岐山,秦國的軍隊甚至攻至華山之下,關中地區大半亦為其所有。”管衛中曾無數次地思考著這些獨屬于贏族人異樣的精氣神,他覺得這種異樣的精氣神,不是一句簡單的“秦人精神”能定義和涵蓋的,或許這些“東西”就是贏秦族后來居上吞并天下的根本原因。他甚至直言不諱地說,贏秦人的這種精氣神也是與東漢、南宋、晚明、晚清乃至近現代的詭陰而文弱的中國人完全不同的氣質。
從秦非子養馬到秦始皇一統六國,當我們今天驚嘆于贏秦人橫掃天下的勢如破竹、驚嘆于秦始皇兵馬俑的強大軍隊編制時,難道不覺得這些就是贏秦人從血脈中流淌出的兵戎國威的精氣神嗎?
■本報記者 雷媛 王蘭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