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孔炤的《看他日記》和李恭的《敵機襲蘭紀略》,及時準確地記載了日寇的暴虐和我抗日軍民的英勇。
一、李孔炤的《看他日記》
先說李孔炤的《看他日記》。李孔炤(1894—1967),名天,字以行,蘭州人。上海中華職業學校畢業。任教于蘭州興文社學校、省立蘭州中學、志果中學、甘肅學院。
李孔炤抗戰時在蘭州當教員,親歷日機轟炸蘭州的慘狀,義憤填膺,逐次記載,最后成冊,取“看他橫行到幾時”之意,起名為《看他日記》,記述1937年11月5日至1941年8月31日,日本飛機轟炸蘭州的情形。
1937年11月5日下午3時許,李孔炤正在楊家園程天錫(甘肅文縣進士,時任蘭州女師等校教員)家聊天,突然7架日本飛機由蘭州西面侵至城中心,又飛竄東郊機場,投彈數枚而去。由于未發警報,市民還誤以為我國飛機,站在街頭巷尾,仰首而望。待投彈機場,引發房墻震動,市民紛紛跑入家內。
轟炸蘭州的日本飛機前一天由東北大本部飛降山西運城機場,次日再飛往蘭州轟炸。當時在運城機場附近潛伏著我方的情報人員,日機一起飛西行,他們便開啟電臺,將情報告知蘭州防空司令部,司令部立即啟動警報機制,使市民有充裕時間疏散到城外防空。
然而,久享太平的蘭州市民仍對空襲不適應。1937年12月4日12時,日機11架侵入蘭州,防空司令部早已發出空襲警報,但一些市民仍站立街頭,仰望日機飛掠城區上空,不知躲避。幾分鐘后,日機在東郊機場投彈9枚,濃煙四起,觀望市民聽到轟炸聲,這才四散躲避。從此,市民聽到警報,再也不敢掉以輕心,有的攜老扶幼,出城躲入山間防空洞或防空壕中,有的則就近藏入佛寺之中,市民以為日本也信奉佛教,不致于轟炸佛寺。
1939年2月23日12時22分,日機20架,從東北方侵入,我機當即迎擊。日機轟炸唐代名剎普照寺(今蘭園)、黃家園、東大街(今張掖路中央廣場以東段)、學院街(今武都路酒泉路至靜寧路段)、貢元巷、黃河沿(兒童公園以南)、南關(今慶陽路安定門至南關十字段)、東城壕一帶。投彈八九十枚,炸毀房屋500多間,炸死炸傷100多人,其中有普照寺主持釋眾誠。
釋眾誠(1879—1939),俗姓藍,號悟明上人,蘭州人尊稱藍大師,蘭州阿干鎮鐵冶人。為禪宗曹洞宗的再傳弟子,在經、戒、慧、禪方面深有造詣。普照寺為唐代創建,寺內有藏經閣,二層五楹,內藏唐刻《大藏經》5418卷,明刻《大藏經》1000多卷。藍大師于1927年起,居閣內閉關修行,遍讀閣內藏經,3年足不出閣,悟徹禪理。出關之際,藍大師長發披肩,滿面紅潤,雙目有神,眾弟子扶掖之下,邁過門檻,雙足蘸墨,在虎皮宣上拓下足印,以為出關之紀念。上世紀60年代,筆者在蘭園觀音堂東廂房壁上,親睹一軸虎皮宣條幅,正中是一雙瘦長墨色足印,弓部空白較大,十趾赫然分明,左下有題跋數行,鈐紅印。條幅下琴桌上供一幅披架裟的長老,三綹須,面龐清癯,雙目炯炯。詢諸長老,方知為藍大師,以及其足拓。1931年,藍大師在普照寺講《北極玄機歷法》,省內外名流聽眾頗多,其中有自四川來蘭的直系軍閥吳佩孚,吳對藍講經評價頗高。日機轟炸蘭州時,眾弟子苦勸藍避居郊外,藍不為所動,居藏經閣內守護佛經,終遭“信奉”佛教的日軍轟炸而殉難,法西斯行徑可見一斑。此后,市民再也不敢在寺廟內躲避了。
二、李恭的《敵機襲蘭紀略》
再說李恭的《敵機襲蘭紀略》。李恭(1901—1970),字行之,甘肅省甘谷縣人。北平中國大學國文系畢業,任蘭州師范校長等。著有《隴右方言發微》等。
《敵機襲蘭紀略》是李恭手稿《文史別記》中的一種,記述1937年12月4日至1939年12月28日之間日機轟炸蘭州的情況。《紀略》與《看他日記》相較,不僅記錄了親睹、親聞的情況,而且較多地采用當時蘭州報章上的情況,所以信息量較為豐贍。
《紀略》還記述了我戰斗機及高射炮群痛擊敵機的情景。1939年12月1日12時許,敵機48架襲蘭,我“高射炮密射,神鷹凌霄,大展妙技。繼而兩隊荒鷲群(日本飛機群》中,均放出白煙,是火化之兆也”。此次擊落敵機1架,擊傷多架。12月27日9時至12時許,98架敵機分三批襲蘭,第一批36架,第二批27架,第三批35架。當第二批敵機侵入時,“我英勇空軍上下翻騰,左右馳聘,致隊形大亂。在我神槍妙手格格射擊聲中,先后擊落敵機四架,均墜于皋蘭縣境東古城(今屬榆中縣)以東地區。”
三、日本很早就在西北開展間諜活動
兩部日記有很高的文獻價值,真實記錄了日本軍國主義侵華的罪行,對中國西部重鎮———蘭州的摧殘。其實日本軍國主義分子很早就侵入中國西部,在蘭州及其周邊地區,挑撥民族關系,刺探情報,為日后大規模侵華預做準備。據馬廷秀《百年見聞錄》載:1914年,日本派間諜穿村狂堂來蘭州活動。此人不會漢語口語,用左手寫漢語筆談,其右臂自稱在日俄戰爭中被炸。他冒充回教徒,出入蘭州回教教育促進會(設于今南關清真寺內),挑撥離間,說什么:“民國雖已成立,但回民生活依然如故,代議機關無回教名額,地方官吏不用回教”云云,妄圖策動回族反對中央政府。然而,當時甘肅(包括今青海、寧夏)政壇,多有回族人士,如甘肅教育司(類今省教育廳)司長馬鄰翼等,以及各鎮總兵,這就使穿村狂堂的謊言沒有市場。回教促進會負責人、甘肅法政學校校長蔡大愚不為其妄言所動,但因民國初造,國勢不強,恐引發外交爭端,不敢斷然處理,任其離去。穿村狂堂又去臨夏、西寧,煽動甘肅提督馬安良、西寧鎮總兵馬麒,未曾得逞。最后去銀川活動,被寧夏鎮總兵馬福祥押往北京,交民國政府處理。
1927年,日本內閣召開“東方會議”,討論決定侵略中國的方針后,首相田中義一秘折上奏天皇:“欲征服支那(中國),必先征服滿蒙,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暴露了日本帝國主義的野心。此為臭名昭著的“田中奏折”。日本很早就有侵華企圖,搜集中國各省的政治、經濟、軍事、民族以及自然地理資料,便在“田中奏折”后,編纂出版了《新修支那省別全志》,圖文并茂,著重反映上世紀20年代中國各省的現狀。其中附《蘭州市街圖》,詳繪蘭州城區的街道、城墻、機關、學校、醫院、佛寺、廟宇、清真寺、福音堂、天主堂等等。當時的中國,軍閥混戰,民不聊生,經濟凋敝,教育部雖通令各省修志,但修成者不多,出版者更少,更不要說修全國性的一統志了。而日本卻憑借其強盛的國力,勃勃的野心,竟然修成了《新修支那省別全志》,此志便利了侵華日軍文武官員對中國國情及各地地情的了解,為以后的侵略戰爭預做準備。同時,日本的這種做法,也是赤裸裸的文化侵略。
從上可知,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圖謀大西北,轟炸蘭州是有預謀的。1936年2月29日11時左右,日本軍用飛機侵入蘭州上空,擅自飛降蘭州東郊機場(也叫拱星墩機場,即今二熱)。是日,蘭州人突然聽見空中轟隆作響,只見一架涂著紅膏藥的日本飛機繞城兜圈子。幾圈之后,降落在東郊拱星墩機場(今二熱)。機場人員未曾接報,突然一架日本飛機,十分緊張。飛機上下來6名日本軍人,得知他們是:駕駛員田野初、大理正義,陸軍軍官羽山嘉郎、小尾哲三,參謀堂協克雄、阿部正直。機場人員詢問時,日本軍人說:“我們認識甘肅省政府于學忠主席,特來訪問。”機場人員與于聯系,于說不認識。機場人員質問:“為什么不持護照,擅自入境?”日本軍人說:“日本與貴國是兄弟之邦,日本人到貴國,向來不持護照。”還蠻橫地要求給飛機加油,不加的話,就通知張家口派幾架飛機來接。之后,6名日本軍人西進蘭州城內,住大通旅社。下午4時,進省政府(今省人民政府址),拜見于學忠主席,談了20分鐘,即回旅社。羽山嘉郎告訴蘭州記者,他們是到蘭州游歷的,次日將飛寧夏,過包頭回北平。第二天,日本飛機離蘭,向東北方飛去。
這實際上是日本飛機轟炸蘭州前夕的“火力偵察”,以窺探蘭州的航空設施、防務情況,試探甘肅軍政大員對日本的政治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