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邊緣的較量 ———68年前日本特務額濟納旗、酒泉被擒記
酒泉向北400公里,越過茫茫戈壁,有一處被胡楊林包圍的綠洲,這便是內蒙古的額濟納旗。
60年前,這片“幽隱”在巴丹吉林沙漠北麓的綠洲引起世人關注,在這里,發生了一場極為隱秘、驚心動魄的侵略與反侵略的較量。
由來已久的險惡用心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日本侵略者在內蒙古東部地區設置了隸屬于偽滿洲國的興安四省,進而向內蒙古西部侵犯,并扶植起一個偽蒙古軍政府,派遣大批特務,組織特務機關,向西北各省滲透。
日本覬覦中國的東北和西北地區由來已久。早在日本明治末葉,一批浪人出于擴張野心,已著眼于研究中國的伊斯蘭教問題。
1914年,日本浪人濤秀雄即化名馬成龍來到中國,專赴西北及東北各省,從事所謂的“回教之獨立運動”,先在遼寧組織“黑龍會”,冀圖鼓勵組織“大回回國”,雖因陰謀破產而回國,但其陰謀卻得到日本朝野絕端勢力的支持。
不久,由“黑龍會”派出的川村狂堂以(又名川村乙麻)假入教為名,由大連來華,歷經東北三省,旋至北平,復由察綏(今內蒙古、河北地區)轉入內蒙古,折入河套牷再沿河西走廊入新疆,遍游塔里木河流域,后折回循祁連山南麓入青海,逗留于素有“中國小麥加”之稱的甘肅河州(今臨夏)3月之久。
川村狂堂前后在中國逗留達30年,“專門調查中國回教之種種問題”。
“七七事變”前,內蒙古地區在日本侵略者征服“滿蒙”的政策影響下,于1933年7月,由德穆楚克棟魯普(即德王)帶領一些蒙旗的王公貴族在百靈廟提出“蒙古高度自治”和成立“內蒙古自治政府”的要求,日本帝國主義趁機滲入內蒙古西部,再漸次滲透到甘、寧、青一帶。
特務機關如入無人之境額濟納旗其時屬寧夏省所管轄的一個蒙古族旗(1954年11月,隨寧夏省建制合并到甘肅省,初由張掖專署代管,后改屬酒泉專署。
1956年6月1日,劃歸內蒙古自治區轄屬至今)。
旗政府所在地叫做東廟,距寧夏省會銀川市120公里,位于綏新公路二里子河站西南約25公里處。旗長叫圖王。
然而,就是這個偏僻的沙漠邊緣的蒙古族聚居地卻引起了日本人的“興趣”。
1935年,日本特務機關在阿拉善旗府所在地定遠營正式設立機構(駐祥太隆商號),在阿旗公開大肆進行特務活動。次年江崎壽夫、大西俊仁、松本平八郎等50多人侵入額濟納旗,在東廟設特務機關部,江崎壽夫(少將)任機關長。
他們“武裝占據了賽日川吉廟,喇嘛和蒙族醫生被日本特務武力驅逐,并征用青年喇嘛為他們當差,強迫征用牧民給他們干活,強占牧民60多峰駱駝給他們馱運侵華物資和彈藥。”(《額濟納旗志》)賽日川吉廟是額濟納旗的土爾扈特人民最重要的禮佛拜神的宗教儀式圣地,竟然成了日軍存放武器彈藥和軍需物資的倉庫。他們除了在該地測量道路、設置無線電臺,汽車、駱駝經常由綏遠白靈廟沿綏新公路運送軍用物資和生活用品外,日軍還在東廟空曠的佛教廣場修建簡易飛機場,將東廟的醫學部建成了大型的飛機加油站,開辦百靈廟—定遠營—東廟之間不定期的航行。日軍飛機從飛抵額濟納旗始,在不到兩年的時間里,飛行1萬多架次。日寇以額濟納旗為基地,建成了戰略“橋頭堡”,去襲擊和轟炸蘭州、延安、榆林、哈密等地。
對日寇的猖狂舉動,當時的寧夏當局不但不加制止,省政府主席馬鴻逵還在省政府大禮堂舉辦秦劇晚會進行招待,又邀請日本人到他私宅密談。
1936年以后,由于傅作義將軍(時任綏遠省主席)在綏遠省不斷打擊日偽軍,日本方面更加注重拉攏馬鴻逵和阿、額二蒙旗的王爺。次年2月,關東軍參謀長板垣征四郎中將親自飛抵阿拉善定遠營進行陰謀活動。至此,寧夏省派省政府秘書長葉森、蒙藏委員會駐寧調解組組長劉伯石等前往定遠營與板垣征四郎談判。雙方對在定遠營設立日本特務機關發生了爭執。寧夏當局一面與日本人周旋,一面又將拉日本人到寧夏省城的中國司機槍斃了,還暴尸在西門外唐徠渠邊,讓人們觀看,以示警告。
與此同時,日本特務還在西寧、武威、酒泉、銀川等地頻繁活動。
范長江筆下的日寇罪行1936年夏秋之交,著名記者范長江以中華民國職員的身份,到額濟納旗和阿拉善旗兩旗采訪日軍特務和軍隊在額濟納旗的情況,走訪王公、牧民、僧人、醫生、教師、商人等。往返兩月有余,在《塞上行》一書中記下了親眼所見日本特務在這個地區活動的許多事實:“那時日本人之過松稻嶺西入蒙古者,已有三四起,其中一起去定遠營(今巴彥浩特),其余的都入額濟納。他們沿路籠絡威嚇商人,許他們一些未來幸福,許多商人感到日本勢力之可怕……不大敢和日本的偵察隊作對”牷“日本人已經將百靈廟至阿拉善首府定遠營,和百靈廟至額濟納的道路測量完畢”牷(額濟納)“東廟兩側戈壁上,就是日本選定的飛機場。平硬寬曠,日機已數次起落,異常便利”牷“日本特務機關在(阿拉善旗)定遠營的情形,并不很順利”,“他們曾雇漢人苦力為之修筑飛機場”,“日本飛機雖然常來,但是達王(即達理扎雅)不借汽車馬匹和大車給他們”。范長江就此評述道:“從東北經察綏,西至寧夏新甘,造成封鎖中國,隔絕中俄的陣線,是某方(指日本——筆者注)最近一兩年來努力之目標……
是想利用蒙回藏等比較不甚得勢的民族,以似是而非的‘民族自決’理論,挑撥各民族間的情感,鼓動各民族間之戰爭,以實現‘以華制華’的故伎。”范長江的視察、采訪工作即被日本特務機關發現,為避免不測,他日夜兼程,逃奔至寧夏。后來,范長江在新聞媒體上詳細而又真實地揭露了日本軍隊和日本特務在額濟納旗的侵略行徑,引得全國人民紛紛聲討,就連西藏、新疆、內蒙古、寧夏許多有名望的活佛喇嘛都來電予以譴責。
李翰園奉命擒倭寇1936年冬,南京國民政府來電責成寧夏省民政廳廳長李翰園和中央第二十五師副師長杜聿明兩人帶隊前往額濟納旗取締該特務機關,意在將其遣送出寧夏省境。接到命令后的12月初,李翰園、杜聿明到達歸綏(今呼和浩特),受到傅作義將軍大力協助,然適逢“西安事變”發生,只得奉命暫停前往,返回寧夏。
日寇的猖狂舉動也引起了當地一些高層人士的極大憤慨。
1936年12月底,旗王府阿木爾巴依斯古楞梅林、蘇都斯琴、賽日川吉廟喇嘛雷德唐兀特、中華民國蒙藏委員會駐額濟納旗專員王德淦,經過周密計劃,派喇嘛雷德唐兀特,潛入廟內牷喇嘛雷德唐兀特到廟內以找朋友為借口,采取里應外合的戰術,引爆了彈藥庫,一舉炸毀了日本特務設在東廟的全部軍需倉庫。
1937年春,在“西安事變”和平解決之后,李翰園又奉國民政府之命,取道蘭州、酒泉前往額旗執行任務。當時,酒泉駐有馬步芳的一個步兵旅,約3000余人,系馬步芳的精銳部隊,旅長為馬步康。李到酒泉后便得知馬步芳已接到南京方面來電要當地駐軍協助其辦案,甚為欣喜牷況且馬步康是李的臨夏同鄉,又在1934年的寧夏“四馬”(馬鴻逵、馬鴻賓、馬步芳、馬步青)拒孫(孫殿英)戰役中一塊共過事,雙方彼此熟悉,這使李翰園增添了幾分成功的信心與把握。
摸清敵情周密布置此時,南京國民政府駐額濟納旗專員王德淦從額濟納旗二里子河秘密來到酒泉,向李報告了日本特務機關在額濟納旗的活動情況:目前,盤踞在東廟的日本特務機關部只有江崎壽夫等10個日籍特務,還有察哈爾籍蒙、漢奸四五十人。日寇、漢奸的步槍等軍械已在此前由王德淦等人組織偷襲日本特務機頭軍火庫的行動中被炸毀,現在他們身邊只有一些手槍,兩部無線電臺也因故障無法使用,日本飛機也已半月未到。綜合軍情,李翰園感到殲滅日寇的時機已到。
從王德淦的報告中,李翰園還得知,圖王之弟塔王受特務拉攏威脅之毒較深,而圖王本人則態度模棱。他對李翰園將帶兵去額旗有些害怕。
執行此次任務,李翰園帶的自然是馬步芳的“馬家軍”。對于這一點,李翰園自己也有些擔心———他怕“馬家軍”紀律不嚴明,在執行任務時引起回、蒙兩族間的仇殺。此種擔心,不僅李翰園有,額旗的圖王也有。因此,圖王一方面派出旗政府官員到酒泉迎接李翰園牷另一方面派手下阿木藏蓋率蒙古保安隊百余人到青山頭(額旗與金塔、鼎新兩縣交界處)阻擋馬家軍隊。
為了防止民族間發生不必要的沖突,并說服蒙旗上下,李翰園決定以馬步康的全旅作后盾,而自己只帶35名官兵前往。
并通知金塔、鼎新兩縣接連額旗邊界的居民,將所有駱駝停止遠行,聽候使用。此舉受到了蒙旗人士歡迎,并從思想上打消了人們的抵抗念頭。
6月下旬,經與“馬家軍”約法三章,要他們嚴守紀律,不損傷蒙旗一草一木之后,李翰園便帶50余人,乘駱駝沿弱水河(現稱黑水)北進。在青山頭,他們遇到了蒙古保安隊,蒙古人變阻擋為歡迎。李翰園被邀參加了賽馬大會。在會上,他向人們分析、講述了日本特務的險惡用心,要大家不要受蒙騙,協助抓捕日本特務。
有一化裝成蒙古醫生的日本特務聽了李的講話后,騎駱駝逃跑。李當即派人火速捉拿,當晚這個名叫松本平八郎的日本特務被抓獲,他供認了日本特務機關的軍情,與王德淦匯報的情況大體相符。
不費一槍一彈悉數擒敵越過青山頭,李翰園率部日夜兼程,于7月7日抵達了額濟納旗首府東廟。
當晚12時,不費一槍一彈,包括機關長江崎壽夫在內的日本特務便被解除了武器,羈押在一個帳篷內。李翰園率部采取行動,一舉摧毀額濟納旗日本特務機關這一天,正是“蘆溝橋事變”爆發的那一天。
次日,李翰園押著江崎壽夫等人,搜查東廟日本特務機關部及紅柳窩倉庫,并逮捕了5名漢奸。被抓的日本特務內有飛行場場長、無線電臺臺長、報務員、測量人員、地質調查人員、醫生等,他們都有軍籍,并都著陸軍制服。從這批特務中,先后繳獲手槍、子彈、戰刀、無線電臺、卡車、軍馬、駱駝、軍用地圖和一些文件。這些文件清楚地表明了日本特務盤踞在額濟納旗等我國西北地區險惡用心:政治上,組織阿、額、青蒙古共和國,即將阿拉善旗、額濟納旗和青海蒙古各旗聯合起來與漢、回民族對立牷經濟上,利用弱水河資源,在青山頭附近修建大型水庫,作發電和灌溉之用牷軍事上,以東廟軍用飛機場為中心,以榆林、延安、寧夏、蘭州、西寧、哈密為半徑,轟炸這一區域的大小城市和農村。
經過一夜的忙碌,日本特務機關及人員的情況全部搞清。
7月9日,李翰園等人驅車經居延海到距東廟60公里的二里子河站,經與寧夏方面電報溝通,他們又獲得一個新情況:另一日本特務機關驅趕著滿載航空汽油的百余只駱駝,從寧夏磴口縣北的巴音冒堵經過定遠營、古魯乃、馬鬃山去甘肅安西,要李翰園等人見機行事。
李翰園重返東廟,并決定:將日本特務和一部分漢奸分別用汽車和駱駝押回酒泉,其余漢奸和馬匹、物資則統交當地旗政府接管。押著日本特務、頂著烈日在戈壁灘上行走了4天之后,李翰園等人抵達了酒泉牷而另一押著漢奸的駝隊則用了雙倍時間才安全到達。
剛到酒泉,李翰園便經與馬步康旅長約商,派人前往古魯乃堵截了第二批日本特務。此番他們又抓獲機頭長橫田在內的3名特務及漢、回奸,截獲滿載航空汽油的駱駝100余只。
原來這批特務是到安西設立軍用航空站的。
日特的末日日本間諜被擒獲后,寧夏馬鴻逵命令將人押回寧夏,青海馬步芳則硬要把人押往青海,而國民黨則強令將人交往甘肅省主席賀耀祖處,三方為此爭得不可開交。
一天,酒泉城內忽然開來數十輛汽車,上面坐滿了士兵,說是要將日本人押往蘭州。
9月2日,李翰園隨兵車返抵蘭州。他將押解的13名日本特務和5名漢奸并車輛等手續交至蘭州當地軍事機構———西北行營后,9月10日便離開蘭州返回了寧夏。
日本特務和漢奸被押到蘭州后,當地百姓用磚頭、瓜果皮“接待”了這些惡人。起初,日本間諜仍是十分蠻橫,直到9月10日拂曉時分被拉到安定門外處決時,他們才知道自己的末日已來臨,放聲大哭起來……
此時,正值“八·一三戰事”發生后不久,全國上下群情激奮、民氣沸騰,蘭州人民目睹日本特務、漢奸的可恥下場,歡欣鼓舞。
(壓題照片為額濟納旗胡楊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