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長千余公里的水渠連通險峻峽谷與黃土高坡,奔流而下。
2021年9月,伴隨引洮供水二期工程建成,甘肅規模最大、受益人數最多的跨流域調水工程主體全線完工。延續半個多世紀、惠及全省近四分之一人口的引洮夢終于實現。
圓夢記

(這是9月3日在甘肅省卓尼縣藏巴哇鎮境內拍攝的九甸峽水利樞紐引洮工程取水口。新華社記者 范培珅 攝)
從源頭的九甸峽水庫到供水末端的用戶,一滴水要走12.5天。從參加“老引洮”建設到見證引洮供水工程(以下簡稱“引洮工程”)全線建成,劉福卻等了半個多世紀。
引洮供水二期工程(以下簡稱“引洮二期”)通水在即,這位83歲的老人有一個心愿:將1959年榮獲的“引洮青年突擊手”獎章,送給真正引來洮河水的英雄。

(這是9月6日在定西市安定區劉福家中拍攝的其在“老引洮”工程中獲得的“引洮青年突擊手”獎章。新華社記者 范培珅 攝)
甘肅干旱,以定西為代表的隴中更因干旱而“苦甲天下”。這里年降水量只有二三百毫米,不及南方一場大雨。幾乎縣縣都戴過“貧困縣”的帽子,幾乎人人都有一段翻山掘地的找水故事。
“家里的水桶上了鎖,每天只能喝三小碗水。”這是白銀市會寧縣太平店鎮大山川村人王維琪記憶中的大旱。

(這是9月7日在白銀市會寧縣頭寨子鎮拍攝的張玉珊流轉土地發展的蘋果基地及蓄水池(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范培珅 攝)
縱然是1989年出生的金城同,記憶里也寫滿“缺水”二字。1994年至1995年,隴中連遭大旱。在定西市安定區魯家溝鎮大岔村,金城同的母親為孩子洗臉時只能含一口水噴出,讓金貴的水在孩子臉上“雨露均沾”。

(這是9月7日在定西市安定區魯家溝鎮南川村拍攝的塑料大棚及蓄水池(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范培珅 攝)
更多人把命運的轉折寄望于“引洮上山”。洮河是黃河上游水量最大的一級支流,也是甘肅境內水質最好的河流之一。幾千年前,洮河孕育了輝煌燦爛的史前馬家窯文化、齊家文化。千百年來,先民開渠鑿井、架設水車,但受益范圍僅限于沿岸。
1958年6月,甘肅第一次啟動引洮工程(以下簡稱“老引洮”)。隴中十余萬民工懷著“水不上山不回家”“坐著輪船回家園”的熱切期盼,晝夜不停開山鑿渠。
雖然3年后“老引洮”被迫全線停工,但引洮夢就像一粒種子,播撒在隴中百姓的心田。“興洮河之利,解隴中之渴”更成為黨和政府不懈奮斗的目標。
2006年11月22日,在黨中央、國務院關心下,“引洮工程”正式啟動。由于規模巨大,工程分兩期進行。
2013年2月,習近平總書記實地考察“引洮工程”建設情況。他強調,民生為上、治水為要,要尊重科學、審慎決策、精心施工,把這項惠及甘肅幾百萬人民群眾的圓夢工程、民生工程切實搞好,讓老百姓早日喝上干凈甘甜的洮河水。
2014年底,引洮供水一期工程(以下簡稱“引洮一期”)建成通水。2015年8月,“引洮二期”啟動,水網向隴中腹地延伸。目前,整個工程覆蓋5個地級市的13個縣(區),600多萬人從中受益,約占甘肅總人口的四分之一。

(這是9月6日在甘肅省引洮工程水資源利用中心調度中心拍攝的"引洮一期"供水工程調度現場。新華社記者 范培珅 攝)
6年前,當清冽的洮河水奔涌而來時,金城同的親友早早迎候,放炮慶祝。現在,王維琪幾乎每天都要打聽“引洮二期”通水的日子,就像守望親人回家一般。
據甘肅省水利廳統計,“引洮一期”已累計供水5.75億立方米,相當于受益區人均享用185立方米洮河水。
放在過去,這個數字不敢想象——金城同母親拉一趟水得好幾個小時,蓄一立方米水能用上好幾個月。現在,家里用上了淋浴,養起了金魚。
攻堅記

(這是9月8日在天水市拍攝的已投用的天水城區引洮供水工程楊家灣調蓄水池(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范培珅 攝)
崇山環抱,水面湛藍。地處青藏高原邊緣的九甸峽水庫靜謐無波,宛若一汪明眸。
100多公里外,甘肅省引洮工程水資源利用中心工程二處的監控大屏前,工作人員輕點鼠標,取水口閘門便緩緩開啟。歡騰的碧浪穿過一個又一個超長隧洞,借助青藏高原與黃土高原間的天然勢差,奔流而下。
“引洮工程”沿線地處青藏高原與黃土高原的交錯地帶,地質環境十分復雜。施工面臨許多世界性難題。
最難莫過于總干渠7號隧洞。隧洞進水口在洮河流域,出水口在渭河流域,85%以上都是第三系極軟巖。
隧洞施工“怕軟不怕硬”。這種捏不成形、使不上勁的“軟豆腐”,竟輕松“吞掉”了價值上億元的鉆頭。此后,施工人員又嘗試了繞洞法、頂管法、雙液注漿法等七八種方法。難以攻克的200余米,一次次失敗。
各地水利專家趕來“會診”,7號隧洞有了施工新方法:將液氮等注入隧洞,待巖體凍硬后再施工。這種類似空調工作原理的“冷凍法”,一天最多只能凍3厘米。
每天最多凍3厘米,這得修到什么時候去?勘測表明,繞行行不通,前進很艱難。知難而退意味著再次失敗。“如果引洮再次失敗,我們有啥臉回老家、上祖墳?”參加“引洮工程”的許多施工人員都是“洮二代”,他們的父輩、祖輩曾參加“老引洮”,他們從小聽著“老引洮”的故事長大。大家暗下決心,就是用指甲摳,也要打通隧洞,把洮河水引來!
“洞內外溫差40多攝氏度,就像暑天進冷庫,大家都是短袖套棉大衣。200多米,大家拼命干了快兩年。”甘肅省引洮工程水資源利用中心工程二處質量安全科科長康小虎回憶。
“隧洞搭了桁架,人能活動的高度只有半米多,只得爬行前進五六十米,但沒有一個人退縮。”曾參與“引洮一期”建設的甘肅省水務投資有限責任公司副總經理張仕明說。
“引洮二期”沿線隧洞多達171座,干渠的95%都由洞渠構成。“27號隧洞冒頂,山頭下沉。我們趕緊疏散居民,拉起警戒線,最后通過加密鋼拱架和預制塊墊底的方法戰勝險情。”張仕明說。
15年來,1.7萬名引洮人接續奮斗。同甘共苦、愚公移山的壯志,匯聚成“敢教日月換新天”的磅礴力量。
如今的“引洮工程”,絕大部分干渠是洞渠,仿佛地鐵。工程全線實現信息化管理,是甘肅目前現代化程度最高、維護人員最少的水利工程。在調度中心,甘肅省引洮工程水資源利用中心副主任翟自宏自豪地說:“我們1個工作人員足不出戶,就能控制119個閘門和19個閥門,精度可達1毫米!”
興業記

(9月7日,在定西市安定區魯家溝鎮新興際華扶貧產業園,花苗使用自動噴灌澆灌。新華社記者 范培珅 攝)
還是這片黃土地,遠道而來的洮河水改變了人們的命運。千百年間靜靜相伴的廣袤土地和良好日照,助力當地告別貧窮,走向富裕!
“有了洮河水就更有盼頭了。”在會寧流轉2000畝土地種蘋果的張玉珊說。
2013年,“引洮一期”尚未建成,張玉珊就流轉土地栽種果樹,卻嘗盡“渴”的滋味。12輛大卡車從40公里外拉水,再用40多輛三輪車給樹苗輪流澆水。今年遭遇大旱,但有洮河水的滋潤,果園依然豐產。
干旱缺水是甘肅經濟社會發展的最大制約。伴隨“引洮工程”而來的,遠不止家家用上自來水、村村有了水澆地。翟自宏說,水網成為托起隴中發展的重要基礎設施,發展空間的拓展、致富產業的迭代、新型農民的崛起,超出人們的想象。

(9月7日,在定西市安定區魯家溝鎮新興際華扶貧產業園,工人修剪花苗。新華社記者 范培珅 攝)
在金城同的家鄉,大棚蔬菜、花卉育苗、制種繁育、牛羊養殖……18個現代化農業基地如雨后春筍般出現,整個魯家溝鎮成了農業產業園,15分鐘務工圈初具雛形。
天水市因“天河注水”的美麗傳說而得名,卻因水而困。如今,“引洮工程”向天水日供水量達到15萬立方米,高端藥用玻璃等新材料項目借勢落地,發展動能不斷集聚。

(這是9月8日在天水市拍攝的已投用的天水城區引洮供水工程楊家灣調蓄水池(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范培珅 攝)
一泓清水帶來金山銀山,也帶來綠水青山。據統計,2019年以來,“引洮一期”輸送2.35億立方米生態水,干涸的河流再現生機。
在安定區定西公園,白骨頂雞等水禽盡情暢游,40余種花木在湖畔競相生長。人們徜徉其間,歌聲笑聲不斷。
“苦瘠甲天下的干坡坡,有洮河水變成金窩窩。”二胡音響,劉福唱起自己創作的隴曲《圓洮夢》。

(9月6日,在定西市安定區家中,劉福(右)表演自編自導的戲劇《圓洮夢》片段。新華社記者 范培珅 攝)
時光如梭,當年的“引洮青年突擊手”須發皆白。定西湖微波蕩漾,真真切切,就在眼前。

(這是9月6日在定西市安定區拍攝的定西公園中的定西湖(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范培珅 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