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自來水苯超標事件已經逐漸平息。據統(tǒng)計，近年來國內年均要發(fā)生1700多起水污染事件。人們不禁要問：檢測機構是如何把關水質的？怎么會任由不達標水流出？
此次蘭州事件，根據此前蘭州威立雅的通報，該公司的實驗室承擔了甘肅省建設廳一項對全省各地縣自來水水質檢測任務，為此曾在4月2日對蘭州自來水也進行取樣。當時化驗員已經發(fā)現水樣有異常，但直至10日才確認苯超標。其間為何需要8日之久？
一位業(yè)內人士對記者表示，蘭州出這么大的事情，是水廠監(jiān)管與檢測同時缺位造成的。此外，按照國家標準進行的“半年檢”，實際上也是對國家標準的曲解。不同地區(qū)不同水源地，水質千差萬別，污染的隱患也不同，各地應該根據自己地區(qū)的安全隱患情況適當增加檢測項。
相比于強制執(zhí)行的自來水新國標的高門檻和“豐滿理想”，水廠檢測設備水平、盈利能力、預警機制等現實則要顯得“骨感”得多。
標準超前？能力不夠？
即使水在水源地被污染，或是在傳輸過程中遭受二次污染，還會面臨最后一道防線——水質檢測。然而，這道防線更多的時候似乎只是擺設。
中國供水服務促進聯盟副秘書長劉保宏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采訪時表示，實際上，2012年7月1日開始執(zhí)行的《生活飲用水衛(wèi)生標準》要求已經非常高，基本實現了我國飲用水與國際標準的接軌。
他所說的《生活飲用水標準》，是2006年底衛(wèi)生部與國標委、原建設部、水利部、國土資源部及環(huán)保部一起對1985年版的《生活飲用水標準》進行修訂而成。新國標要求從2012年7月1日起強制執(zhí)行，并將檢測指標從原來的35項增至106項，增加了71項，并修訂了8項。
常熟中法水務實驗室施主任對記者表示，對水的檢測，按日、周、月和季度，檢測項目數量不同。該實驗室每天做出廠水與水源水兩個水樣的監(jiān)測，其中出廠水要檢測15個項目，比國家要求的多出6個；每周出廠水要檢測34個項目，水源水是36個項目；每月出廠水與水源水分別為73個檢測項目；每季度，則做一次全水分析，其中一、三季度在本廠實驗室完成，二、四季度送到第三方進行檢測，出廠水測134個項目，水源水要測133個項目。不過，常熟中法水務是國內較先進的實驗室，更多工廠連基本的檢測項目都沒有。
記者了解到，一般水廠的日常檢測分為三級檢驗，生產班組一般是每兩小時檢驗一次，主要是濁度、余氯等指標；制水廠化驗室檢驗每天不低于一次，做常規(guī)9項檢測；中心化驗室檢驗一般是一月一次，一般是檢測42項常規(guī)項目。另外，就是把包括非常規(guī)項目的64項在內的106項指標委托有能力有資質的檢驗機構進行檢驗，以地表水為水源的非常規(guī)檢測為每半年一次，以地下水為水源的則是每年檢測一次。
然而，相比于新國標，大多數水廠的檢測能力要滯后很多。
2013年就有媒體報道，根據此前住建部的統(tǒng)計，在43個國家城市供水水質監(jiān)測站中，僅有12個具備水質標準要求的106項指標的檢測能力；在190個地方城市供水水質監(jiān)測站中，有超過170個監(jiān)測站不具備42項常規(guī)指標檢測能力；在全國超過4500座水廠中，有超過3500座不具備日檢能力，甚至其中有超過2000座水廠無任何檢測手段。
檢測費用的高門檻
劉保宏作為供水聯盟的副秘書長，與很多水廠打交道。今年，供水聯盟推出了面向眾多水廠的供水服務評級指標，水廠可以自行聯系認證。但劉保宏發(fā)現，大多數水廠實際上在技術硬件與制度管理等方面尚未到位，所以并沒有聯系認證。
常熟中法水務是此次聯盟認證中打分超過90的企業(yè)。公司副總經理趙正欣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采訪時表示，中法水務目前的檢測在國內肯定是前幾名。“除了國家規(guī)定動作之外，我們還增加了很多項，我們自己具備106項全水分析的能力。每年除自己做兩組全水之外，還要到第三方水質檢測站再做兩次。”
不過，檢測投入門檻不低。趙正欣透露，每年僅是檢測所用的實驗藥品(即耗材)就是63萬元人民幣，這還不包括其他的設備更新等費用。
七年前，中法水務注資常熟水務。截至目前共投入9億多元人民幣，平均每年有超過1億元投入到水量、水壓、水質及水源水保護上，累計在設備更新改造上的投入便超過1億元，在檢測實驗室上的投入也超過1億元。
施主任介紹，進口設備的精度與準度比國產設備都要高。目前許多水廠的實驗室檢測儀器都是進口的，前三四年可能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是后期如果稍微出現問題，一個零部件就要幾萬元，“如果投入跟不上，檢測能力自然無法保障”。
國家強制要求的106項指標的檢測，同樣也需耗費資金。“一個水樣的監(jiān)測大概就是2.5萬元，一般水源水、出廠水都要做。”劉保宏介紹，有能力的水廠，還要做管網末梢水檢測。一年兩次、一次兩個水樣，一年該項檢測費用就要10萬元。
新國標是2006年提出、2012年強制執(zhí)行，留出了5年多時間讓行業(yè)進行更新改造。按照新國標，九成以上供水廠需要重建或者升級。劉保宏介紹，一臺能進行106項全水檢測的儀器，價格就要上千萬元，而很多小水廠尚在虧損中，根本無力承擔改造及設備更新的成本。資金壓力導致設備技術很難升級改造，供水質量難以保證，供水陷入“低價-低質”的惡性循環(huán)。
亟待增加的設備投入
對設備投入，在日趨惡劣的用水環(huán)境下保障飲用水安全，這一點在目前尤為迫切。
“沒有資金是肯定做不好的。”趙正欣表示，“設備不更新必然就會有安全隱患。而且對于水來說，好水是生產出來的，并不是檢測出來的，檢測設備作為最后的保障是用來判定水質在什么水平上、哪些指標有問題、怎樣進行優(yōu)化與改造等。所以無論制水還是檢測，設備投入都必不可少。”
4月22日發(fā)布的《2013中國國土資源公報》顯示，2013年全國203個地市級行政區(qū)開展了地下水水質監(jiān)測工作，監(jiān)測點數為4778個，其中國家級監(jiān)測點為800個，其中水質較差的監(jiān)測點為2095個，占43.9%；水質呈極差極的為750個，占15.7%，近六成地下水水質較差與極差。
然而地下水又是我國重要的飲用水水源。中華環(huán)保聯合會能源專業(yè)委員會專家組組長王雅珍此前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全國有近七成的人口飲用地下水，全國657個城市，有400多個城市是以地下水為飲用水水源。
面對這種復雜的用水環(huán)境，除實驗室的檢測手段外，在線監(jiān)測點也顯得尤為重要。然而，比起實驗室檢測，這一監(jiān)測尤為不足。
蘭州市衛(wèi)生監(jiān)督局的負責人此前曾公開表示蘭州由于經濟實力相對較差，并沒有在線監(jiān)測設備、以隨時監(jiān)控水廠的水質情況。
“正常情況下，應該是每2萬人用水就應該設立一個監(jiān)測點。但能達到這個標準的水廠實在太少了。”劉保宏介紹。“現在還需要引入第三方檢測機構，不然水廠自己的檢測能力與透明度并不能讓公眾信服。但目前，不少水廠第三方檢測的機構數量和檢測項目都太少，檢測頻率也比較低。”
預警機制的警鐘
蘭州事故，與自流溝老舊有關。自流溝是水泥結構，深埋在地下四五米處，處于地下水下游，以阻擋地下水之后在其一側形成滯留區(qū)。而此前的泄露事故，導致一些有機物質滲透到地下，隨著地下水走向流道滯留區(qū)，而自流溝每隔一段便有一條收縮縫，收縮縫老化則使得含苯水進入自流溝，形成污染。一位業(yè)內人士對記者表示，這就是預警機制沒有做好。
劉保宏介紹，目前水污染一般就兩種情況，水源污染與管網污染。對于這兩種情況，正常的水廠都是有風險防范措施。此次蘭州苯超標事件，如果前期做好預警與排查，就不會出現此問題。
“如果非常規(guī)檢測項目的檢測頻率不足，水廠就應該對周邊的環(huán)境進行排查，看哪些化工廠有哪些特殊的污染物容易出現。對相關物質應加大檢測頻率。”他說。
中國城市規(guī)劃設計研究院何琴在其“水質監(jiān)測關鍵技術及標準化研究與示范”的課題中表示，目前中國缺乏應對突發(fā)性污染事故的應急監(jiān)測方法和技術。
近年來，我國水體突發(fā)性污染事故頻發(fā)，2005-2010年報經環(huán)保部門處理的事故每年平均多達140多起。2011年對900余起污染事故案例的分析結果表明，出現頻率較高是石油類、農藥類、重金屬、藻類、致病微生物等50多種(類)污染物，但目前尚沒有這些污染物的應急監(jiān)測方法，對于污染物不明確的突發(fā)事件，也缺乏污染物快速篩查技術。
趙正欣則表示，源水水質不同，污染類型就有不同。比如取水口為長江，那在尋找危險源方面就應該看是否有運輸船泄漏，平時要對上游取水口周邊的化工企業(yè)進行摸底，了解產品是什么、儲存罐多大、涉及多少人及會排出哪些污染物等。一旦發(fā)生污染，水廠與管網水都要啟動相應的預案，包括如何排空、排到哪里甚至包括各公共部門聯系怎樣做、怎樣第一時間與公眾溝通進展等。
劉保宏補充道：“這還應做到上下游聯網聯動，比如提前預警，啟用備用水源等。這一般可以為下游爭取2至3天時間，那樣居民用水就不會受到影響。”
(21世紀經濟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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