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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坪人面鯢魚瓶遺址紀念館)
西坪有一種高古,一種寧靜,一種神秘,一種氤氳,走進西坪,讓人不能不激動。
西坪,也叫西山坪,往全里說其實就是西坪鄉。作為甘谷西北最偏遠的鄉,說起西坪,總會讓人想到空谷幽蘭。是的,幾千年來,西坪遺世獨立,與世無爭。她像一位智者,更像一位君子,緘默著,目光柔柔地看著對方,聽得那么專注,那樣認真,仿佛蓮葉上的一滴晨露,晶瑩剔透。她是脫俗的,恰如深山茅廬,世外隱者。西坪的智慧不在臉上,在心里,那種大智若愚,讓人極容易想到西坪深厚的黃土和黃土綿延的山巒。西坪的山不高,且大多平緩,像極了西坪人的性格,不急不躁,不慍不火,所有的主意都在心里。西坪多坪,多灣,因而少溝。山緩則地平,地平則多坪和灣之類的宜居宜耕之地,地貌也就有一種聚合狀和完整性,不像一些地方,山高而陡,坡彎而急,如此面貌便是溝深、地狹,支離破碎,很難積聚氤氳之氣,長莊稼不行,人居更不咋的。
西坪不是供人看的,而是供人思,供人想的。一片黃土,盡管貧瘠,春種秋收,萬花筒似的,不乏五彩繽紛,姹紫嫣紅,那風景,有點純粹,要論特色,卻不沾邊。西坪有兩根脊柱,這兩根脊柱不僅讓西坪健康俊朗,更讓西坪風神逼人,讓人恁是不明白如此高天厚土之下咋就涵養出西坪這般的精氣神來。我曾經寫過文章《瓶里乾坤》,我認為西坪的大乾坤就在那個發現于西坪鄉石坪村的人面鯢魚瓶里。這個瓶盛了多少生命的清泉無人知曉,但它所承載的文化信息卻不僅超越了西坪的天空,而且超越了中國的天空。一次次觀賞人面鯢魚瓶,看著大鯢舉手向天仿佛在說什么時,我的耳邊常常有隱隱之聲從地心深處傳來。這聲音是什么?是感知、感應,更是我心靈的聲音。有時,看著看著,我的眼前會浮現出法國畫家安格爾的《泉》,沒有少女作陪襯的人面鯢魚瓶和《泉》相比,似乎缺點什么,似乎又什么都不缺,因為陪伴它的是比少女更具神韻,更為深沉的歷史。作為西坪的脊柱,人面鯢魚瓶撐起的,不僅是西坪的天空,還有浩瀚無垠的中華文明的天空。
西坪是恬靜的,純粹的,如果用一句詩來形容,這一句最為恰切,“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西坪的山平緩,決定了西坪的人心平和。西坪不論啥地方都給人一種靜氣,這種靜氣,可隨時隨地變為幽靜、恬靜、閑靜和雅靜。每到西坪,真切地感到這種靜氣時,我就會想到青蓮寺,想到造像塔,想到五級塔上二十幅說法圖香煙裊裊的恬靜。西坪的靜氣何來,誰說不源于這石頭上蓮花般的幽香。這種靜氣,不就是香遠益清的青蓮之氣?我常想這樣一個問題,在這個地處“三交”的偏僻之地,為何她的佛教歷史幾乎和佛法東漸的歷史趨同,她因何讓佛的花雨和甘露撒在這片大山的深處?我弄不懂這個原因,但我相信這其中肯定自有原因。一千多年前,當佛教的嫩芽剛剛在中原大地小心翼翼破土而出時,在西坪,在青蓮寺,佛教以怎樣的氣度讓這片土地深揖恭迎,頂禮膜拜。那時的青蓮寺鼎盛的香火如何凝聚成西坪天空中千年不散的五彩祥云,清幽的梵唄如何讓飛鳥入迷,沉醉得放不開歌喉,展不了翅膀。一千多年前,兩三千年前,四五千年前,甚至六七千年前的西坪肯定和今天有很大差別,最起碼植被和自然環境不是現在這樣。從青蓮寺到人面鯢魚瓶,從人面鯢魚瓶到青蓮寺,不論溯游從之,還是溯回從之,歷史深處都會有另外一種形貌的西坪。西坪是一塊好鋼,在歲月的烈火中焠礪;西坪是一塊古玉,在時光的風雨里浸潤,她歷久彌新,歷久彌堅的形象一路花雨走到今天時,帶給西坪的是什么?是高古,是恬靜,是浸潤著高古靜靜之氣的郁郁文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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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坪鄉出土的人面鯢魚瓶)
人面鯢魚瓶是瓶嗎?不,它是一口深井,是西坪文脈的象征。我之所以把它想象為安格爾筆下的《泉》,就因為它像少女手中的瓶一樣,清水傾瀉而下,永遠沒有竭盡的時候。在西坪深厚的黃土中和清幽的空氣里,在西坪人奔流的血液和山巒一樣綿亙的基因里,有一條線,從古至今從未斷過,這就是文脈。西坪文化教育發達遠遠超出她的人口結構和區位所限。她是貧瘠的,及至今天論經濟依然不是她的強項,西坪像母親,在孕育,在輸出,她孕育和輸出的,全部是優秀的文化和優秀文化的傳人。這種文化的傳播方式是點式的,溯其源流,則是線狀的,“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西坪文化“清如許”的原因,就在于有人面鯢魚瓶這口文化的深井和青蓮寺這座靈魂的圣殿,如果說西坪文化是一座高塔的話,就在于她有這樣一個深厚的塔基。時至今日,這塔不但成為西坪文脈的象征,更成為西坪文化的向心。
走進西坪,走進高古,走進恬靜,走進文化的氤氳時,讓人最為震撼的不是別的,而是西坪的從容與淡泊,達觀與自信,是文化的源遠流長和博大精深,是豐博蘊藉和含而不露對地方時空春雨般的浸潤。說到青蓮寺,我再一次想到蓮葉上的露珠,西坪,多像一顆蓮葉的上露葉,渾圓,晶瑩,安謐,雅靜,它不大,但生命的光華遠遠超越有形的實體。她將文化花香一樣飄散時,那種韻致,讓人油然升起一種純粹和高尚感來。我的眼前突然浮現出這樣一個造型,仔細一看,竟是一幅國畫,名字叫——《西坪,青蓮上的精靈》。
(牛勃,甘肅省甘谷縣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華伏羲文化研究會會員、甘肅省戲劇家協會會員,天水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出版專著有長篇小說《此人》、《此景》、《甘谷史話》等14部。)